同人創作｜Code Blue‵藍白《心跳瞬間》47

那一天，下著綿綿細雨，溫柔地水滴像是沾在臉上，不需要撐傘，也感覺不到寒意。

就像母親溫暖的懷抱。

「下雨了呢……」小林裕惠虛弱地從齒縫中，溢出幾句話。

 ※

從簽下手術同意書的那一天後，小林裕惠的病情忽然急轉直下，癌細胞一直在擴散，劇烈的疼痛逼的她無法輕易地在每個夜晚入睡，她只能在無人的時候，偷偷用哭泣宣洩那份壓力，縱然聲嘶力竭地泣吼，仍舊無法降低那份痛楚。

她抓著年輕醫生的手臂，像手指要深陷進肉裡一樣，皺成一團的臉上沒有眼淚。

已經，哭到沒有淚水，眼眶乾涸的只剩下紅絲。

「我想要活下去──我想要活下去啊啊啊……我不想就這樣離開……我的家人……我的女兒…我的丈夫……不要……醫生……我想要活下去……」

強烈的求生欲望。

年輕醫生面無表情，手臂已經被抓的滲出點點血液。

看見破碎的臉孔，他卻怎麼樣也無法做出百分百的成功保證。

「病人已經就定位，接下來怎麼做你也應該知道了吧，藍澤？」

一群人站在手術室裡，緊挨著手術台上又一個進行重大手術的軀體，這次全身都蓋著藍色的布料，僅露出昏睡的臉孔以及理過髮的光滑頭皮區塊。

手術的目標：腦瘤。

被點名的人點點頭，他的眼神有堅定（知道進行的步驟）、迷惘（無從得知命運的安排），還有悲傷。

低得可憐的手術成功機率，卻也只能放手一搏。

無數複雜的情緒在他的雙眼間遊走，主刀的西条章瞥了他一眼，說道：「太混濁了…眼睛。如果沒有辦法下刀就找別的醫生來，你只會拉低手術成功的機率而已。」

像是被當頭棒喝打醒一樣，藍澤耕作的眼神摒除迷惘與悲傷，強迫只留下堅定的信念。

「請讓我繼續。」

「…是嗎。」西条章頭也沒抬的回應著：「不要太勉強了，這對你跟我來說都不是件好事。」

他的耳畔聽見許多人的期望。

醫生，拜託你，一定要醫好她！

我只有、只有這個媽媽了呀……

醫生，我們還想要看見老闆娘的笑臉、聽見她爽朗的聲音……

醫生，老闆娘是我們的老闆娘啊！

醫生……

藍澤耕作回神過來，只覺得手術刀異常沉重。

手術的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，時間每過一秒，就愈讓人不安。

徘徊在手術室外頭的人們，有頹然坐著的，有懷抱希望的，沒有交談的聲響，生怕連喘一口氣都會影響到手術的結果，只壟罩於如死寂的寂靜中。

坐在椅子上的小林富子忍不住望著身旁的父親一眼，小林浩男輕拍著她的肩膀，父女倆就如此並肩坐在一起。

幾個老顧客也在一旁靜靜地待著，每個人的臉色都相當凝重，不時替對方拍肩，偶爾也露出疲憊的表情，但沒人喊累、也沒有人離開。

直到手術室的警示燈熄滅後，才一股腦兒的簇擁到走出門外、已經退下手術口罩的四位醫生面前，小林浩男還沒來得及詢問狀況，西条章卻已經起了頭：「你是小林女士的家屬吧？」

小林浩男與小林富子用力的點頭。

「腦瘤已經取出來，不過在手術縫合的過程中引發敗血症，造成患者急性心臟衰竭，很遺憾……患者已經過世了。」

「騙人！」小林富子的淚水潰堤，雙手抓住站在西条章身後的藍澤耕作，歇斯底里的喊著：「醫生──你告訴我──手術是成功的──媽媽會好的！」

藍澤耕作面對小林富子的詢問，只能用醫生的口吻冷漠地回應著：「……很遺憾，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。」

得到確定答案的小林富子沒有力氣緊抓著藍澤耕作，她癱坐在地上，小林浩男蹲在旁邊緊挨著她，兩人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。

然後，淒厲地幾乎要撕裂人心的哭泣聲，劃破了寂靜許久。

※

關西國際機場的某個角落，站著挺拔的高大身影，臉上戴著墨鏡，身穿黑色的貼身西裝，將男人漂亮的身軀線條襯托而出，乍看之下很容易讓人以為是模特兒，有不少美麗的女人向前搭訕。

「嗨，帥哥，你要去哪裡呢？」

薄唇總是帶著笑，讓人只覺得親切又富有魅力。

「……我的目的地是妳的心裡。」

很標準的調戲，女人們聽了都吃吃地笑。

「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，在那之前，我必須到美國去一趟，為了──」

飛機起飛後巨大的引擎聲，蓋過男人最後的語末。

※

留在床上的女人，看見空無一物的身邊位置，那份溫暖的懷抱早已讓冰冷取代，連氣味都遠她而去。

眼睛睜開，她不需要起身環視屋內，也不需要去查看空無一物的衣櫃，腦子裡清清楚楚地明白那人已然遠去。

走了，連告別都沒有。

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該生氣，更甚的，大概是無奈。

湧進腦海裡的，是昨晚的熱烈溫存、眼淚跟真心的交織，還有心痛。

然而她卻想不起來。

在最後閉上眼睛之前，那人是怎麼樣的表情。

「……再見。」

明天過後，她會好的。

那也是他的希望。

「該回去了。」

她的容身之所，不會只有他的懷抱。

還有那些……無形中變成夥伴的人們。

再見。

她在心裡向悲傷的自己告別。

※

雨並沒有持續到晚上，悲傷卻無止盡的蔓延著。

在醫院的每天，都可能有患者過世，如果不是經歷過多次的生死離別，此刻的心情不會如此平靜。

或許再遇見更多次、到了像黑田醫生那樣的地步時，對於死亡會更加麻木也說不定，藍澤耕作不禁如此想著。

真實的心情卻是如此悲傷。

如果在以前的自己，恐怕連治療患者的模樣都不甚關心，在翔北的實習生活已經嚴重改變自己的冷漠個性，他相信這並不是件好事，由其是對患者感情投入更深之後，只會變得更痛苦而已。

比如現在。

他無法迴避這樣的改變到來。 

尤其是在盡過所有的努力之後，卻無法得到同樣的回饋，最後小林裕惠還是死了，耳邊還迴響著那時候她渴求生命的泣聲，一次又一次。
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
直到執刀後他仍無法掌握到手術的成功，儘管不是主刀者，與老經驗的西条醫生比較起來，他忽然顯得相當生澀，面對病患，他記得名字、他記得臉、記得相處過的一切，就再也無法忽視生命這件事。

是以前的他太冷漠，還是現在的他太優柔寡斷？

雨水帶走熱氣，徐徐吹來的風相當舒爽，任憑微風撥弄著頭髮，卻帶不走紊亂的思緒，以及傷痛。

身處在無盡的黑暗裡，藍澤耕作一個人坐在醫院的屋頂上，只有微微月光從烏雲的細縫中灑落，照不清他現在的表情。

希望讓心情更加沉澱。

總是精準得到完美的他，天生優秀的頭腦獲得更豐富更廣的學識，也得以運用在每一次的治療中，站在前線與病患近距離的接觸後，愈來愈體認得到老天爺從不間斷的考驗，更加體會到自己的渺小……

他不再是過去對生命冷漠的人，他有血有肉的活在這個世間。

他忽然感覺到某個人站在身後，沒有回頭看。

聽見輕巧的腳步聲往自己的方向移動，熟悉的味道讓微風帶進鼻間，他不需要回頭，便可以知道是誰到來。

「…不回家休息嗎？」

白石惠站在離長椅稍近一些的距離，小心翼翼地詢問著。

「…說的也是。」

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臉，只能猜測語氣裡的情緒。

接著是一陣漫長的沉默，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，更拙於安慰。

至少，他們彼此陪伴。